《戀戀風塵》觀後感

小湯的文章，與大家分享。

前幾天在戲院看數位修復的《戀戀風塵》；距離上一次在戲院看此片，是二十五年前的新竹。

原因已不清楚，二十歲出頭在服兵役的我為何會和弟弟買票進戲院看悶到死的《戀戀風塵》。事過境遷，不久前和弟弟談及那個時期他最喜歡的電影，是張藝導演的《玉卿嫂》，白先勇的小說，民初的故事。天曉得，他看的那年才十八歲，也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

第一次去香港開工，應該是十五、六年前。記得開鏡沒幾天的夜戲，剛到現場，就看到當時炙手可熱的名攝影師（現在已是導演）舒服的攤坐在現場的沙發上，如沒記錯，他白天剛趕完一個通告。他抬著下巴仰著臉對經過的我說：「怎麼樣？你們台灣的攝影師沒有像我們（香港）這樣又快又好的吧？」我楞了一下，他繼續說：「像你們那些長鏡頭，擺著不動，實在太簡單了，不像我們…」。

那一整夜的工作讓我心神不寧，腦海浮現的，是《戀戀風塵》中的那些長鏡頭。

攝影師賓哥告訴我在拍攝《戀戀風塵》時，颱風來臨前收工金瓜石往九份的路上，他臨時叫停器材車架起了攝影機。之後他告訴侯導，他拍了一段空鏡，氣氛上適合本片，叫侯導有空看看，語氣輕描淡寫。這成就了那經典的片尾畫面。

電影裡的場域，是我們習以為常的風景；電影裡的人物，是我們習以為常的面孔。片尾，阿公的巴蔘蕃薯理論解釋著人生曲折起伏的必要性，接著飄動的浮雲，海面流光瀲灩；隨著時間和空間的流轉，別擔心，人的一切被更大的力量撫慰著。

散場後和弟弟走在陰暗的小巷，路燈昏黃，地面上長長的身影，心裡飽滿的感覺。
何其有幸，在我年輕的時候「感受到如此的情境之美」。
此一段話是引用小說家舞鶴的【鬼兒與阿妖】。

這部小說，以文字的最大張度炫技般描寫性愛奇觀，在讀者瞠目結舌臉紅心跳浮想連翩之餘，筆鋒一轉，書中人說：

– 容我這樣說 –
自少年懂事到現在維持自己不致崩潰
不致跳樓
不致上吊的
即是在很早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我體會到了「人生有如是的情境之美」
這情境無論大小
「美」完整自足
生命便值得活
人生值得過

此刻，必須在溽暑酷熱灰塵滿佈的裝潢工地揮汗工作的弟弟，被異位性皮膚炎及富貴手搞得全身紅腫奇癢手指創裂疼痛苦處不足也無法為外人道，我想起了他在青春初啟時所傾慕的，螢幕上面龐齊整如觀音的玉卿嫂。

我也記得那夜看完《戀戀風塵》，回家的小巷，空氣中瀰漫著夜來香，暗自為未來偷偷下了決定。

那時候，我們的心都很乾淨。

湯湘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