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關何處

『…而我記得有次返鄉,和家人到餐廳聚餐,遇見某位長輩—可能是農鄉中學的老師、公所職員、農會雇員或在街仔路開店做生意的頭家—問我大學念什麼系?我回答法律系,他說,「那好,以後可以像洪XX那樣。」

像洪XX那樣?長輩的意思,指的大概是有錢有權又有名,但我一聽,立刻在心底吐舌頭;拜託,誰想像洪XX那樣!

我哼了哼,不自覺現出輕蔑的神情(日後想來,那些年我總是那個表情),掉頭離開,待沒幾天的農鄉,又趕緊「回」到都城。可以「坐在咖啡屋裡 / 以激烈的學術爭辯 / 關心低階層的朋友」(引自劉克襄〈知識分子〉),可以徹夜聽地下音樂、看國際影展、參與街頭盛大遊行、認識各款朋友的台北城⋯⋯,而鄉下,哎,就放給鄉親們去選出黑道民代官員吧!(P.276,江湖在哪裡?—台灣農業觀察)

「為什麼想拍《白米炸彈客》?」跑宣傳以來,幾乎每次訪問都以此開始,我的回答始終是「因為我是彰化人」,聽完這個答案,有一半以上的訪問者反而露出更大的困惑—「就這樣?所以呢?」這下換我不懂了,難道對家鄉又愛又恨的情結不足以驅使人去拍一部來自家鄉的電影?

如果不夠,或許上面引述自音寧書上的那段文字,可以更完整表達我的心情吧!過去的六年間,厚厚的一本〈江湖在哪裡?〉隨著我翻閱的進度,各段文字時不時在日常瑣碎間翻攪、撩撥、消化、然後散去,唯獨上面這段,始終像夢魘般如影隨形、避無可避,鄉關何處?這樣的心情,親愛的你,明白了嗎?